虚度人物
无 声 翻 盘
麦 子
文 | 祁十一
编辑 | 西脑包花
主播/ 夏忆,配乐/ JINBAO《おやすみ,東京》、情桑《致,孤勇如你》
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,麦子好像又回到了2015年的夏天。第一次来上海,同样的夏日,同样的徐汇,站在大马路上,听到汽车来来往往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,梧桐树上蝉鸣阵阵。
这是久违的有声世界啊!
竖起耳朵,更多声音传了进来。刹车声,电动车在身后“嘀嘀”鸣响,自行车开锁“啪嗒”一声,甚至是自己在手机上打字的声音,终于都听见了。
她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亲近的人。消息一条条涌了进来,“哭了”是人们说得最多的话。
麦子那天很晚才睡。她和在老家的妈妈发语音,妈妈不相信她听懂了,唱了一首歌,问她,唱的是什么。她答对了,妈妈在家里高兴地又蹦又跳。
从27岁那年因感冒和过度劳累,左耳突然失聪,再到两年后右耳也听不见,麦子在无声世界里生活了漫长时间。
这五年里,为了筹集做人工耳蜗手术的30万手术费,她从一个独自漂在上海、月薪5000的财务工作者,变成了起早摸黑、不停做兼职的人。到现在,她已经成为一个月入5万的自由职业者。
成为自由职业者后,麦子开始旅行办公,各地的图书馆、咖啡馆、书店都是她办公的地方。
她也没想到,双耳失聪的一年半后,便攒够了30万。
恢复听力的那个夜晚,她的一句话,让人深为触动。她说:“我花了5年时间,日日夜夜都要努力,才能做一个普通人。有时候,你的缺陷,就是你永生的动力。”
这就是给人以力量的麦子啊。
自由职业的麦子在西塘。当时是淡季,房价特别便宜,她每天工作,完了出去晒太阳。
01.
麦子的人生,好像拿到了一个很艰难的剧本。在双耳失聪之前,她就品尝了很多人所未曾有过的艰辛和苦涩。
8岁到30岁,她送走了家庭5人合影照片上的3个人。8岁,父亲肾功能衰竭,在夏天去世了,从此再没有人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说出“我想要”。她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,知道要说“我不用”。
21岁,外公去世,走前让舅舅转告在外地实习的她,他已经留了一笔钱帮麦子母亲缴纳余下的养老保险。接到舅舅电话,麦子在办公桌上哭得狼狈不堪。这位早上5点起来给自己做早餐,送她上学,疼爱了她20年的老人走了,在离开前还想着让她不再有任何家庭负担。
29岁,外婆去世,终年97岁,无疾而终。
也是那一年,麦子被命运选中,成为那30%没有治愈好的突发性耳聋患者。她的工作、感情,在一线城市立足的本领,全都要保不住了。她甚至没有钱买机票回家参加外婆的葬礼。
从那以后,她和母亲相依为命。母亲身体不好,更需要麦子的照顾。麦子后来彻底失聪,便是在照顾母亲手术时劳累过度所导致。
如此长大的麦子,很想被爱,渴望得到原生家庭所不曾完整给予的温暖,她最大的理想就是找到一个好伴侣,结婚生子。所以27岁那年,为了喜欢的人、为了远离家乡,来到陌生的上海。
严酷的现实马上给了她一击。来到上海没多久,前任男友便打算离开了。这座城市太大、成本太高,想要立足太难。离开的前一天,她和他在一家小店吃饭,她边吃边掉眼泪。他很不耐烦,说:“明天我就不在上海了,这地方你也没本事呆,赶紧回老家吧。”
麦子的斗志在家兼职赚钱有什么,却在那一瞬间突然被击发出来了。本来她还觉得这个城市想留下不容易,却在被打击的那一刻突然有了骨气,决定留下来。多年后她发现,“不能被贬低、被小瞧”,是她作为一个女生最想要的尊重。
02.
做了多年财务的麦子,在上海找了一份财务工作,税前月薪5000。她曾规划过自己的职业路径:从普通财务做到财务总监,再去更大的公司和平台。
但梦很快就碎了。2015年的一个夜晚,结束工作的麦子很累,又有些感冒,吃了一点感冒药后就躺下了。第二天早上起来,她惊恐地发现,左耳听不见了。去医院检查,被诊断为突发性耳聋,与遗传和病理无关,是正常人在过度劳累下也可能会发生的事情。
那之后是漫长的治疗,她跑遍了上海、杭州、苏州的大医院,听说哪里的耳鼻喉科好,便奔去检查,却毫无起色,只能依靠助听器生活。
直到2017年5月,她一边忙着企业年度所得税清缴汇算,承受着一年中工作压力极大的时刻,另一边还要操心母亲的白内障手术,精神状态极度紧崩。最终在家兼职赚钱有什么,在她请假回家照顾母亲的一周里,右耳也听不见了。
她的感受不再是恐慌,而是孤立无援。
给她做治疗的医生批评她不懂得爱护自己,“听力不稳定的情况下,怎么能过度劳累呢?”他说,“你为什么把人生搞得到处都是救火状态啊?先有自己,才有家人,自己都过得不好,哪有能力去照顾家人?”
她心里有万般滋味,却无法为自己辩解。身为独生女,母亲是她唯一的至亲,即便再苦再累,她也无法放下母亲不管啊。
失聪的代价和危机也是明显的,别说升职加薪了,公司不辞退就算仁慈。那四年,麦子的工资一分未涨,工作量还在不断增加。她觉得累,但若不做,就找不到工作了,听力障碍下就连接电话、面试都做不到,她只能忍。
失聪后的麦子,因为药物影响身体一度变胖。
艰难的时候,母亲发来消息说:回家吧,进福利厂,拿低保,也能过活。但她没有一丁点的动摇,从不考虑这条退路。小时候的隔壁邻居,一个同样耳聋的女人,茫然无助站在大街上哭的样子,永远刻在她心里。被丈夫和小孩嫌弃,只有老母亲帮衬,人生完全失去了活力与希望。麦子不想成为这样的人。
留在大城市,她至少还能体面地活着。失聪5年,她没有感受到职场歧视,同事们都很耐心。平时去公共机构办事,告诉工作人员自己听不到,对方会写字、做手势,帮她把事情顺利办完。网购买东西、叫外卖,备注好“短信派送”,大多数人都会给她发短信通知。而在老家,人们通常是“看不见的”,依然会一直打电话。大城市的包容与尊重,是她坚持要留在一线的理由。
最重要的是,她唯一的希望,人工耳蜗手术,只能在大城市完成。这个手术进入国内仅仅21年,在上海这样的城市,也只有三家医院做得比较好,会做手术的医生几个手指就能数完。
她想做手术,哪怕只有一线希望。唯一的目标,就是攒够30万手术钱。
03.
麦子开始了疯狂的挣钱和攒钱。每天下班后,别人可以在家躺平,她不行,还要找渠道、找方法去挣钱。
一切从最简单的事情开始,比如帮人做公众号排版,一篇50块。她做事认真,合作一次,对方很喜欢,就一直约她排版,后来还把文案、社群运营、做ppt等工作给她,并介绍更多的甲方资源。
她喜欢写作,便尝试去做文案。最初是朋友介绍,帮别人写一篇稿子。改了5遍,还是没过。朋友怕她灰心,自掏腰包,给了100块稿费。
她可不灰心,继续找机会做,一边做一边揣摩如何遣词造句,如何才能写得清晰明了吸引人。遇到了更多的甲方乙方,有时候一篇稿被修改16遍还没完,甲方讨论后又打回来修改……在这样的磨炼中,她的文案越写越好,稿费也越来越高,最高时一篇文案拿到了4000块。
她想知道如何运营社群,便去帮一位姐姐免费做运营,并以此置换了对方价格高昂的文案课。做了社群运营,服务了三四千人后,她才明白世间的人是何其的多种多样。蛮不讲理的,吹毛求疵的,情绪不稳的……然而她还是得微笑以待。
从最初的免费,到不久后成了职业的运营者,她获得了最低1000元、最高6000元一个月的收入。有时候跟完一门课程运营,一个月的薪酬能突破1万。这份经历,也为她后来运营自己的社群打下了基础。
最重要的事业来自于她的兴趣:手帐。起初她只是想挽救糟糕的记忆力,和拖延成性、执行力负分的混乱现状,便借用手帐来规划自己的工作和生活。
她借助手帐的力量减肥,一年瘦了21斤;记录阅读,一年读了100本书,写下了几万字的笔记。她还借助做社群运营和文案的功力,把使用手帐的经验分享出去,开成一期期课程。一年多时间,她开了15期课程,1000多名学员。
手帐,也慢慢成了麦子的标签。很多人提起麦子,都会问:是那个做手帐的麦子吗?
无论走到哪里,麦子都会做手帐。
我问她,手帐是否已经成为主营收入来源。她说不是,为了能持续赚钱、体验不同生活,她开通了10多种赚钱方式,有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手帐,比如文案。但手帐确实是一个好的标签,有辨识度,开课程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,看到别人因为学习了课程,生活变得不一样了,自己也很开心,觉得人生有价值。
那两年,麦子有时一天要工作15个小时。也会觉得累,但一想到若不努力,就攒不了钱,生活看不到一点希望,她便会从床上爬起来,继续工作。
随着收入一点点增长,正向反馈也给了她更多的动力。“第一次副业收入超过了1万块,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,想要下个月2万。这种感觉就像滚雪球一样,会变成下一件事情的动力。”她说,“一开始我是计划5年时间挣钱做手术,第一年存够5万块,现在一下子一个月就有2万,哪里顾得上累,只有开心啊。”
那是麦子很快乐的人生阶段,攒下的钱越来越多,眼看离手术所需的30万不远,恢复听力的希望就在眼前。
因为失聪的关系,麦子旅行时会选稍好一点的酒店,并在入住时察看安全通道等种种信息。
04.
她没想到,手术,带来了又一重大人生考验。那是一个独自漂在大城市的女孩儿,最孤独的时刻:她要一个人做手术。在网络上所列的孤独等级列表里,这是排名最高的第十级孤独。
母亲身体不好,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家3公里以内的地方。若她来了上海,麦子不知道是她照顾母亲还是母亲照顾她。拜托其他的亲戚朋友,却没有一个人能来。有人抽不出一周的时间;有人拖儿带女,脱不开身。
“那时我说,我可以提供路费或者一切费用,希望你们来上海照顾我一周,他们都拒绝了。感觉自己被抛弃了,特别焦虑,觉得赚再多的钱也没有用,失眠了快一年。”她说。
为此她出门旅行,在火车上、飞机上、地铁里才可以勉强睡着。去了八九个城市,在酒店、民宿睡觉,看了不同的风景、见了不同的人,才觉得能够面对这件事。“这终究还是我一个人的事情,需要自己去解决。”她想,于是返回上海,着手预约手术。
那之后,又经历了疫情,被诊断有糖尿病和脂肪肝,甚至可能是发病几率百万分之二的“库欣综合症”(如果不做手术,5年内会正常死亡),需要控糖、调理。经过了种种波折之后,她终于独自爬上了手术台。
检查出有二型糖尿病后,麦子的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动手做,以保持血糖平稳。
一切没有想像中可怕,手术顺利,请的24小时护工照顾得也很好。那时她才明白,焦虑的根源是以为自己没办法解决,但走过了,才会发现一切都还好。“从医院出来的那天,我感觉自己像换了一个人生。活着真好,其他的不要想太多。”她说。
重返有声世界后,麦子觉得像换了一个人生,活着就好。她也依然想要做更多事、挣更多钱、实现更多梦想。
我总是会想,上帝给了每个人不同的剧本,有人天生一手好牌,有人却多灾多难,这对于每个人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?麦子,是那个没有拿到好牌的人,为了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她拼尽了全力。她会如何看待这一切?
她是这样回答的:
“正因为这个剧本,我学会了一个课题:永远不能说害怕。你要把害怕的感受藏起来,你是那个兜底的人,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,不用考虑的问题,你都要解决。
豆瓣上有人在《隐秘的角落》里写过一段影评:跟同龄人相比,这些孩子敏感,懂事,在别人还跟父母撒娇的年纪,已经开始被迫面对生活的残酷和凶险。对父母来说,拥有这样的孩子大概是庆幸和自豪,但是对于孩子来说,这里包裹着太多不知如何言说的委屈和隐忍。
我看到这段话,感觉像在说自己。我的童年过早被剥夺了,与父母的角色发生了对调,需要我在家中行使照顾者的角色。
父亲去世后,从十几岁开始,我就要一个人回乡给他迁坟。我妈做过2次手术,第一次是癌症,我15岁的时候,那时我要上课、考试,还要来回跑医院照顾她。我有过无数次害怕,但不会被别人看见。我对别人会做什么已经不期待了。
所以,当别人做副业,超过1万块就辞职去做自由职业去了,而我要达到4-5倍才敢离开。因为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,而我身后一个兜底的亲人都没有。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用尽全力达到想要的目标,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。”
这是在贵阳的文昌阁,一看快8点了,是上课时间,便让朋友拿着手机开热点,麦子坐在街边开始办公。
“对爱情、婚姻还有期待吗?”我问。
“没有想象,也没有期待。”
我有一些十多年的朋友对我的感觉是:更喜欢前几年的你。有朋友直言不讳地说,从前觉得你很温柔,很好相处,现在对你只有敬畏。
但我比较喜欢现在的自己,因为可以自由做自己了。
虽然做完了手术,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,我的任务依然是赚钱,去实现更多的愿望。这样的女生,恐怕不会有太多的男生喜欢吧。对于感情,我随缘,不排斥,也没有期待。”她说。
可是不是啊麦子,你走过了太多人没有走过的路,你是那个披荆斩棘的女生。无论爱情什么时候降临,你都在闪闪发光。有光,自会吸引人们前往。
2020年1月,麦子被腾讯邀请参加创业者之夜x星空演讲。
本文作者:祁十一,现居成都,一个晃晃悠悠的写作者,喜欢写作和体力活。
本文配图均由受访者麦子提供,版权属于原作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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